林戈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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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原创短篇]铜音by林戈

   “皇上被赶出宫啦!”

   “皇上被赶出宫啦!”

   “皇上被赶出宫啦!”

     钟楼大铜钟旁打盹的畅子一骨碌爬起来,伸着脖子向外看。只见城墙上站着持枪的士兵,神武门方向驶出几辆汽车西行而去。他望着汽车渐行渐远成了黑点,最终融化在冰冷的泥土地和夕阳的余晖中。畅子的脖子僵在寒风里,心脏俶然收紧,身体有些颤抖。直到一只鸽子扑腾着翅膀,嘴里发出“咕咕……咕咕咕……”的哀嚎从身边掠过时,畅子方才发觉自己的失态。他条件反射似的“扑通——”一声跪下,向西叩首嘴里嘟囔着“臣有罪 臣有罪……”

    翌日凌晨,钟楼突然闯入一伙人。把迷迷糊糊的畅子从睡梦中架起,畅子双腿蜷缩,鞋尖、膝盖和长袍下摆一齐在雪地上,擦出一道长印子。他挣扎着,大声吼叫:“老子家里世代在这敲钟,你们放开我!”却引来一阵哄笑。终于,将畅子丢在院门外。为首之人挥挥手,示意旁人将院门锁住,感叹道:“这么个大玩意儿,成摆设了啊。”畅子一听,猛的站起扑向门口,不待同锁门人撕打,便又被摁在地上。他的脸贴着和了雪的土地,积雪顺着那一张一合的嘴涌入口腔,堵住了一番污言秽语。待畅子歪歪扭扭爬起,看着钟楼院门口的“铁将军”,仰头望着沐浴在朝阳之下五百零四岁的铜钟,心仿佛被冻住一般。他艰难的挪动脚步,踉踉跄跄的走向钟神庙——唯一能容他避避风雪之地。

      在庙里歇了几天儿,畅子身上的伤好了大半。只是眼瞧着剩的银钱不够用,便假借钟神娘娘附体的由头坑蒙拐骗。时局动荡,百姓大都求神拜佛保平安,畅子得以攒下些银钱。只是他仍寄居在钟神庙,听着犹在耳畔的铜音。

      这份安逸被侵略者打破。自北平沦陷,不少老人儿举家南迁。畅子终日裹着那打满补丁的双层长马褂,用可有可无的头绳绑着散发异味的长发……他凭着积蓄和香火钱,听着早已停敲的钟声勉强度日。

      七年后,北平的人换了不少,大铜钟仿佛彻底成了摆设,被大多数活着的人遗忘了。如此一来,畅子心里高兴——无人记得,铜钟便会一直在;铜钟在,老人就能在这人鬼不分的京城找到回家的路。不过好景不长,畅子发觉近几天总有日军在大铜钟附近游荡,有的拿着工具似是测算着什么。便趁着周边百姓上香时留了个心眼,方才得知:宫里头的铜缸已被运出去不少,就要到这儿了……这消息把畅子吓了一激灵。暮色里,夕阳绕过大铜钟顺着简陋的窗户射入钟神庙,落在朝钟神娘娘裙摆上。只见畅子立于阳光面前,他的表情严肃庄重,冲着钟神行三跪九叩的大礼。嘴里喃喃道:“这本是觐见皇上,原琢磨这辈子也用不上……娘娘,您这次定要发发慈悲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 好在正直春夏之交,露天睡得人。畅子在钟楼小院前守了几日,终于,在一蒙蒙亮的凌晨,发现了一队日军。他立即匍匐在地,蜷缩着膝盖弯着脊梁骨,恭顺的与哈巴狗就差一条吐出的舌头。待日军靠近,他便夸张地高声道:“恭请钟神娘娘,恭请钟神娘娘,恭请……”后被一个日本士兵踹翻在地,畅子借机装昏迷,片刻后又缓缓醒转。此时,日军已扯断铁锁进到钟楼底下了。他嗖的弹起,高声吼叫:“钟神娘娘在此,都给我住手!”这一声,引来了不少附近的百姓。眼瞧着天就要大亮,凑热闹的必定只多不少……好在,为首的日军意识到失态的严重摆摆手示意手下不要动,他大步走到畅子面前,左揪住畅子的衣领右手狠扇了两耳光,畅子重心不稳跌倒在地。口中仍念念有词:“铜钟动,魔头出,根基不稳;铜钟动……”军官见他如此,拧起眉头。畅子看出了军官的迟疑,忙哆嗦起来,看着钟楼眼神直勾勾的,结结巴巴道:“钟神娘娘饶命,娘娘饶命啊……小的有罪啊”话音未落便跪行至军官脚边,抱着军官的小腿,哭嚷着:“若是动了铜钟,触怒天颜,天神降罪,便会放出那海眼儿里的恶龙。十……十年了……关外坠龙正好十年,触怒神明啊……”这时,阴沉沉的天空突然传来“隆隆”的雷声,一道闪电于此上空坠下,围观的人群突然不满了起来,及时对着日军的刺刀,也纷纷抗议。畅子新下窃喜,添油加醋的说:“报应啊……当年关外无海眼儿侥幸逃过一劫,若是那新元桥下海水喷出……京城都得淹了啊!”此言一出,犹如火星,引爆了早已不满的人群。那日军军官的脖颈早已布满汗珠,却佯装镇定的清了清喉咙,用蹩脚的中文为“大日本帝国”的莽撞道歉,带着人悻悻离去,不敢再打铜钟的主意。这次折腾下来,老祖宗回家的路算保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 又一年,鬼子投降。畅子就着钟楼小院的高墙用草席搭了窝棚,虽捡破烂糊口,朝钟暮鼓却一刻也不曾忘记。只是,不再三跪九叩,而是每日晨起绕着钟楼转转,对着旧时铸钟敲钟人的开路同空气打声招呼。他像是不曾经历过心酸沉痛的岁月,心头信念不曾崩塌般。日日听着钟声,与那些老北京共枕而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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